沦为消遣的求知:知识内容“再媒介化”迷思

专栏号作者 郝小亮 / 砍柴网 / 2019-12-03 0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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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自媒体 / 郝小亮 

知识加工在中国正在成为一门新兴产业,互联网内容平台用现金和流量补贴为产业规模化注入了催化剂。在利益驱使下,大量的知识被加工成图文、视频等形式,作为一种可供购买的商品堂而皇之地摆放进虚拟货架。

而作为知识内容的消费者,中国人似乎从未像今天一样“求知若渴”。某短视频平台公布的数据显示,该平台每秒钟诞生4条知识内容,一年有2000w+条宇宙、科学、人文知识视频被分享。知识的加工者与消费者形成了巨大的知识商品供需市场,知识加工业俨然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人们原本可以从书本中获得更加准确、全面且系统化的知识,但现在却纷纷合上了书本拿起了手机。传统书店的生意难以为继,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接二连三倒闭,与此同时原本留给电子阅读的碎片化时间如今也被众多短视频平台蚕食殆尽。

通过阅读的方式获取知识,如今已经成为一件奢侈的事。

如此情形,让人很难弄清楚人们对知识内容的热情中究竟包含几分真诚。唯一可以对此做出解释的是,从纸质书到电子书再到短视频,用以承载知识的媒介形态的演变,让知识的获取变得愈发轻而易举,对知识内容的空前热情只不过是知识获取便捷化的产物。

人们并非求知若渴,而是因为知识唾手可得,如同在超市收银台顺手购买一盒口香糖那样,在商品庞杂的互联网内容超市中,人们顺手带走了一点知识。

正如人类社会的工业化带来了商品的充裕和物质消费的繁荣,知识的工业化生产同样也不可避免地导致了知识消费的空前繁荣。尽管我们不清楚在此种意义上的繁荣之下,究竟掩藏着多少盲目和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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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内容的“再媒介化”

人类知识的传承在过去很长的一个历史时期主要以书籍为主,但从电子显示屏的诞生开始,承载知识的媒介形态便不断发生革命性的变化。从电视、电脑到电子书、智能手机,各种各样的显示设备今天已经无处不在。屏幕逐渐取代报纸、杂志、书籍等传统媒介成为主流的信息媒介。

由技术革命引发的媒介形态变化正在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信息“再媒介化”运动。大量原本以传统媒介为载体的内容被加工成新的媒体形态,被大规模地搬运至新的媒体介质中。

但需要注意的是,在这场“再媒介化”运动中,原有的内容既没有改变也没有增加,发生改变的仅仅是展示内容的媒体形态。从图文到语音、视频,我们只不过是重塑了内容的媒体形态,对内容所包含的信息和意义没有丝毫改变。内容只不过换了一幅样子继续存在。

最早提出“再媒介化”概念的两名美国学者戴维·波特和理查·格鲁辛,曾对数字媒介的革命性意义提出质疑,他们认为互联网、虚拟现实和计算机图形等数字技术并不会与传统媒体分道扬镳,传统媒介与数字媒介之间并没有发生断裂,二者之间存在连续性。

“新的视觉媒介实现其文化上的重要意义,恰恰是通过尊重与重塑了绘画、摄影、电影、电视等传统媒体来达到的。”

对传统媒体的重塑即是“再媒介化”的过程。今天,我们对知识内容所做的一切加工只不过是对其媒体形态的重塑罢了。

从根本上来看,知识内容加工业的兴起以及相关商业模式的出现,正是“再媒介化”运动的产物。不管是以罗振宇为代表的“知识商人”,还是更多以赚取平台流量和用户打赏为主要收入的“知识小贩”们,知识内容的“再媒介化”无疑为他们提供了一个不可错过的时代机会。

必须承认,无论是罗振宇每日一更的60秒语音,还是短视频平台对书本知识的视频化加工,知识内容的“再媒介化”一方面让知识的呈现变得更加感官化,另一方面也让知识的获取更加便捷化。知识内容的“感官化”和知识获取的“便捷化”极大了刺激了公众对知识的消费热情,这也正是知识加工能够快速形成一个产业的主要原因所在。

唯一的问题在于,对知识内容的“再媒介化”呈现,正让原本严肃的知识沦为大众的“消遣”。正如法国作家杜亚美曾经对电影艺术的激烈批判那样,对知识的学习如今愈发成为一种不需要集中精力的消遣。而知识内容的加工者若想获得商业成功,需要做的仅仅是迎合、满足大众的消遣性需求,持续性地制造夺人眼球的知识内容。

正如德国学者本雅明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中所批评的那样,媒介技术革命消解了艺术的距离感和唯一性,同时也破坏了艺术的美感。在工业化的知识内容生产模式下,知识无疑也已沦为“机械复制时代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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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与商业结出的“恶果”

电影,作为一门大众消遣的艺术,通常情况下与商业走得越近,批评与公众消遣之间的分歧就越尖锐。批评者们认为商业化对电影的艺术性造成了巨大伤害,但反过来看,商业化也促进了电影市场的繁荣。

这样的矛盾关系如今正出现在知识内容领域。当知识加工成为一门产业,商业化也就不可避免。而当知识内容与商业化走得越来越近时,结出的一系列“恶果”也便慢慢浮现。从近两年的知识内容产业发展过程中,我们已经不难发现由商业化带来的知识 “浅薄化”、“功利化”、“娱乐化”倾向。

知识内容的“感官化”一方面为获取知识带来了便捷,但也同时导致了一种恶性的循环。我们知道,辣椒之所以让人上瘾,是因为辣椒素的刺激让人体产生内啡肽,随着人体对辣痛感的适应,要产生内啡肽就需要更多的辣椒素来刺激。知识内容的“感官化”同样如此,若要获得用户持续不断的喜爱,内容的生产者就必须制造出更加直接、新鲜的感官刺激。

因此,我们看到大量“新、奇、特”的知识内容被生产出来,遗憾地是恰恰是这样的内容更容易获得内容平台的推荐。其目的显然是为了带给用户直接、新鲜的感官刺激。为了强化这种刺激,知识内容的生产者往往避重就轻、断章取义,把最夺人眼球的部分制作成“知识胶囊”、“知识压缩饼干”,兜售给那些患上知识焦虑症、饥渴症的人们。知识内容正在不可避免地走向“浅薄化”。

与此同时,公众对知识的渴求正呈现出明显的“功利化”倾向,人们大可以通过大量的阅读来获取知识,但却选择通过几十秒、几分钟的碎片化语音、视频来获取知识。原因在于,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知识活学活用,从而改变自身的现实处境。或者是为了增加谈资,或者是让自己显得更加渊博,又或者是为了从知识中获得积累财富的技巧。但经验告诉我们,当我们带着极大的功利性去做一件事时,往往获得适得其反的效果。

为知识裹上娱乐的外衣,通过娱乐化的方式唤起公众的参与热情,也是知识商业化的结果。去年,“直播答题”之所以能够风靡整个互联网,正是将知识、商业、娱乐进行了完美结合。但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为了娱乐和奖金的知识竞答,无法让用户产生持续的热情。在短暂的狂欢之后,人们并没有从中带走多少知识。

在商业的驱使之下,知识内容的“再媒介化”浪潮除了让知识改头换面之外,究竟能够给与公众多少知识养分,同样是个巨大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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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加工业的未来

经济学家们从循环往复的经济周期中,意外发现了一个规律。每当经济陷入低迷时,以知识付费为商业模式的教育行业反而焕发出勃勃生机。经济下行带来的不确定性,在让人们陷入集体焦虑的同时,也唤醒了人们的危机意识。

人们相信,通过学习新的知识能够让自己获得更强的生存技能,因此不约而同地选择在学习中渡过寒冬。当然,我们无法从今天人们对知识的集体渴求中倒推出经济的衰退,但伴随经济周期的知识学习浪潮至少说明,我们对知识的推崇永远带有天然的功利目的。而知识内容的商业化则进一步强化了这种功利性。

对知识的加工和销售,今天在中国之所以能够成为一门产业,在我看来没有别的原因,盖因其中有利所图。知识内容的创作者们为了获得平台的流量和现金补贴而乐此不疲地扮演知识内容的搬运工。以短视频为代表的内容平台,为了丰富平台内容,吸引用户关注而不惜投入重金补贴。熙熙攘攘皆为利来。

问题在于,当内容平台的补贴不再,那些知识内容的搬运工或者说创作者是否能够保持今天的创作热情?随着经济的周期性变化,公众是否还会对知识内容表现出“求知若渴”的消费热情?当这一轮“再媒介化”浪潮结束,新的技术带来新的媒介形态,我们的知识又会被加工成何副模样?

一个可以预判的未来是,AR、VR等虚拟现实技术的应用,将再次带来新的媒介形态,从而为知识内容带来全新的载体,掀起新一轮的“再媒介化”运动。而这些革命性的技术毫无疑问将为人们带来更加全面、真实的感官刺激。知识内容由此将进一步走向“感官化”。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研发出一种可植入芯片,作为一种全新的媒介将人类的知识注入其中,人们只需要按需购买这种芯片便可以获得相应的知识。但这一刻到来的那天,我们也将永远无法从求知的过程中获得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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