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们天天接待各级领导来打球还忙不过来，哪儿有工夫服务那些办卡的消费者？”

一跟对面的赵大哥聊起体育产业的话题，他就开始反问我。

作为这家国营球馆的宣传科长，赵大哥最近心情不错，球馆已经连续作战两个多月，承办了几场国内外知名赛事，每次赛事开幕式都有几名副省级以上的领导出席，这在体制内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赵大哥所在的国营球馆，是一家正处级事业单位。在中国，很多体育场馆跟赵大哥工作的地方一样，属于国有资产。在赵大哥们看来，跟他们谈体育产业非常可笑，所以就有了文章开头的反问。

至于为什么领导们来赵大哥的球馆而不去其他地方，赵大哥曾给我秘密透露过：省内某高官喜欢这项运动，也经常去赵大哥工作的球馆打球。

这让我想起《人民的名义》里田国福和沙瑞金关于篮球场的对话，汉东省委书记从赵立春调整到沙瑞金，网球场因此改为篮球场，只因两位领导的运动爱好不同。

二

中国的消费市场，和政府官员的爱好有着微妙的关联。曾经的洗浴桑拿，再到香烟酒水，有不小的比例是政务消费。尤其是酒水市场，一直被白酒圈念念不忘的“黄金十年”，很大程度上是政务消费使然。

政府官员的爱好，对中国的消费市场有着明显的风向标作用。

就像《人民的名义》，赵立春喜欢打网球，我们能在剧中看到的只是领导办公居住地附近的球场，整个汉东省因为赵立春的爱好而建起的网球场有多少，我们不得而知；沙瑞金喜欢打篮球，办公居住地的网球场即刻被改造成篮球场，汉东省会因此增加多少篮球场呢？

“楚王好细腰啊。”田国福提醒沙瑞金。

但田国福想不到的是，或许这些新建的网球场、篮球场，会成为汉东省全民健身事业的重要载体，甚至可能成为汉东省体育产业的起点。

没有体育场馆，体育产业就是空中楼阁。真要发展起来了，能有多少人在意这些场馆因何而建？因为场馆有了商业赛事，商业赛事丰富民众生活、做大了带动更多就业，官民皆受益。

三

政府官员的体育爱好影响体育市场，真的不是中国特色，在我们大洋彼岸的美国同样如此。

已退役的NBA神射手雷·阿伦曾经主演过一部名为《单挑》的篮球电影，讲述了一位初次犯案的囚犯，典狱长提出一项交易——去说服囚犯自己的儿子——全国高中篮球赛冠军队主力球员，加入州政府指定的大学（州立大学），事成之后便有机会得到减刑。

这应该算是美国式的行政干预球员选择吧？

表面上，州政府只是干预球员选择，但背后是体育市场的金钱流动。雷·阿伦饰演的剧中角色，和现实中的他一样，也是明星球员，除了竞技成绩的需要，背后的商业利益更是让人蠢蠢欲动。哪所大学不期待被他选择呢？

而中国的官员喜好某类运动项目，意味着该类运动项目能获得更多的财政资金支持，在当地会迅速成为现象级热门项目。如果领导调离，他的体育爱好也就随之转移。

国内一位多年做网球赛事执行的朋友，就向我吐槽过真实案例，话说中南某省领导喜欢网球，要求当地大力发展网球赛事，他们公司业务不得不去当地开展业务；可没多久该领导调任到西南某省，又开始在当地提倡承办高水平赛事，他们公司业务也跟着转移了。

“原先我们也在研究各个省份的网球市场氛围，后来干脆不研究，就看哪些地方的领导喜欢网球就行了。”朋友苦笑道。

四

其实赵大哥一直很焦虑，他们球馆感觉整体发展进入瓶颈期了，赵大哥不知道球馆的未来会是怎样。

在未来的两年，经常去球馆的某高官有可能调回北京；球馆里年轻骨干的离职潮已经有所苗头，因为工作编制问题无法解决、薪资低、工作强度大；颇有干劲儿的球馆主政领导年事已高，如果退居二线，新上任的领导是否会一如既往狠抓球馆工作？

赵大哥担心的事太多了。

而对于在市场经济中经历多年的我，难以体会到赵大哥的真实感受。我不明白，坐拥当地、甚至可能是省内最好球馆的赵大哥，真的不能为球馆想出更好的出路吗？

诚如他所言，他们球馆服务的领导背后的资源，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那为什么不能细细梳理所谓的“领导背后的资源”？他们承办的高水平赛事，为何不能将赛事衍生出的商业福利交给市场？作为该类运动项目场馆的领头羊，他们为何不能联合更多民营球馆培育市场？他们又为什么不能将财政划拨的资金成立产业基金？

我的疑问不见得比赵大哥的担心少。但我更关心的是，赵大哥的困惑会是国营球馆工作人员或多或少都存在的吗？如何打消赵大哥们的顾虑、激活国营体育设施及工作人员的活力，使其加入到体育产业的盛宴中，这可能是中国发展体育产业一开始就存在的问题。

如果《人民的名义》还会继续拍，如果剧情进展到沙书记调回北京，如果达康书记依然在汉东省主政，我比较好奇他会如何处置沙书记的“篮球遗产”。（易体网/专栏作者 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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